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耳边又起吆喝声

来源: 中东文学汇 时间:2021-08-28

不知为什么,我总爱听商贾小贩们的吆喝,仿佛这吆喝在我命中有这么一块似的,它能让我在喧嚣中得到沉静。

我说的吆喝,不是侯宝林大师的相声。他的《卖布头》,把市井的吆喝,提炼为相声艺术,博得了亿万听众的笑声和掌声,这当然是好的。我说的吆喝,绝没有侯大师相声中那么耍花腔——字正腔圆,跟绕口令似的——它们是平实的,有些甚至很粗糙。相较于艺术,虽然显得土气了些,但那吆喝很实用。我这样说,有人会说:侯大师的吆喝是地道的京白。还进一步诘问:你又不住在北京,如何知道人家是在耍花腔,来空赚掌声和笑声呢?要这样问我,我只能哑口了。不过我想,要是一个生意人真的像他那样吆喝,好听倒是好听了,但真要一天到晚那样吆喝,还不把他累死呀!再说,就那一点布或米的小生意,大概还不值得这么不老实,非要耍那样的花腔。有一些生意,你就是不吆喝,该来买你的,顾客还是照样来。

有人说,很好听的吆喝是老北京胡同巷口里的,那些吆喝,侯宝林说过,萧乾写过。然而我说的吆喝,是在我幼小时就灌进耳朵里的那些,隔着三十年,它们仍然一声长一声短,一声高一声低地印在我的脑海里。那吆喝有时甚至只是一个单字,来得既急促,又铿锵;有的又因喉咙沙哑,口音含混不清,却意外得一份苍凉和老辣。说真的,字正腔圆的吆喝,我似乎从来就没听见过。但不管怎么的,只要吆喝声起,虽然听不太清楚,我们也能知道是卖哪一种东西的,绝没有弄错的时候。

常来我们村子里转悠的小贩不下十来个。他们各是各的行当,一般没有同样的。补锅补碗的,收破烂换钱的,箍桶的,这些人不常来,总要隔上三天五天的才露一回面。他们来时也并不总是悄悄的,偶尔也要吆喝上几句。补锅的是锡匠,他会吆喝:补——锅来,铁锅铜锅铝锅——碗!他把开头一个“补”字唱得又重又长,直把后面两字压得剩下一点点,到“锅”字已经没有多少声了,很后一个“碗”字,听起来也很滑稽,好像多出来的一点尾巴。但这不碍事,有人家里坏了锅碗的就拿了来补。那锡匠把锅碗看了看,当着主人家的面,商定好了价钱,再铺展开他的家什。不一会儿,整个村子都能听到那叮叮当当的声音。来的若是收破烂的,他就这样吆喝:破烂——换钱来!他有时光说破烂,有时光说换钱。这一个正相反,他把*一个字说得又短又急,把后一个字拉长音,几乎是唱了起来。这收破烂的,从来不把四个字吆喝全,仿佛他没有力气多吆喝一个字似的。听到的人,差着小孩子拿了一点破烂的东西,一个酒瓶,一双橡胶的破鞋底,来换一毛两毛的零钱。

天天来村子里的是卖豆腐的,这是一个很熟的人了,叫来顺。他是哪个村庄的人,他家的门朝哪个方向,以及他家的豆腐店是个什么样子,我们全晓得很清楚。来顺卖豆腐很少吆喝,因为他每天来时都差不多是快做饭的时候。再说他也知道在哪家的门前应该停一下,因为买豆腐的人家一般是情况较好的,平常人家只有在来了客人,那家的主妇急着要弄几个招待客人的菜,才拿着一个碗,来买一角钱两角钱的豆腐。来顺的豆腐挑子很特别,在他的肩上,看着上下颠得十分厉害,可那养着豆腐的木桶却平稳如镜,豆腐在水里纹丝不动,养得白胖白胖的。另外,那豆腐挑子还会发出好听的声音,吱呀吱呀的,老远都能听到。来顺偶尔也喊两声,样子是这样的:香干——臭干——豆腐哦。他的声音有些苍凉,似有什么悲苦压在里面,所以那起转的腔调,至今还在我脑子里没有退去呢。

村子里的这些吆喝通常都引不起我们小孩子的兴趣。我们很喜欢的是那几个能给我们带来一点好吃或好玩东西的小贩,中间很受欢迎的是那个走路有些跛的货郎。他不担担,而是骑一辆很旧的脚踏车,车的后面一边一个竹筐,竹筐里装着我们喜欢的东西。这个货郎,有时吆喝——一张嘴就露了他的外地口音。有时用一根喇叭代替,有时只用一根木棒敲着他车前系着的那面破锣,但不管他怎么换来换去,我们都能感受到那吆喝的诱惑。我的童年岁月里浸满了他的吆喝声。

我已经有好多年没听到过小商小贩的吆喝声了。城里的喧嚣,商家用高音喇叭,把行人震得迷迷糊糊。就是在乡下,那些肩挑背驮行走乡里的小贩,也不知在什么时候消失了踪影。日子好了,谁家的锅碗破了还要修补呢?超市开得到处都是,里面还有什么东西买不到呢?

那年我举债买房,一半因为住得太小,一半是嫌挨近大路,人来车往,受不了那份噪扰。所以在选择新房时,把僻静当作了很重要的指标,着实花费了不少心思。为了僻静,我们放弃了一些位置较好、价格又适中的房子,很后选中的地方确实远离了大路。我们尤其看中的,是那里有一排参天的树,这些树把绿荫放在那里,使我们那一小块地方整天拥着自得与安静。

在新屋居住下不久,一个春天的早晨,我还赖在床上,正挣扎在梦与醒的边上,就听到一声长长的吆喝。仿佛什么东西把我的脑壳弄出了一条裂缝,那声音固执而坚定地钻进来,起先是细细的,然后越来越响,在春天的清晨,格外激越。我意识到这是小贩的叫卖。往后的许多天里,每天的清晨都能听到这声音,可又听不清她在叫卖什么,因为这声音总是在我醒睡之间来的,所以一直没弄清她吆喝的是什么,然而那一扬一顿的音韵却印在脑子里。终于有一天,我听到那细细的声音再来,就早早地趴在窗口,竖起耳朵,非要弄清她吆喝的是什么。

吆喝由远及近,伴着这吆喝一块来的是一个渐渐清晰起来的脚踏三轮车的影子。只见车上放着几口硕大的铝锅,每只锅都冒着白腾腾的热气。我努力听她的每一个字,反复听着,认真揣摩,哦,原来是:热豆脑——茶鸡蛋——粽子。是一个卖早点的流动铺子。只见几个人围上来,递上碗,打了豆脑,提着粽子,走了。

“热豆脑——茶鸡蛋——粽子”。这声音刚才还近的,转瞬又远了,很后淹没在滚滚的市声当中。

这是我进城以后听过的吆喝,而且就在我家楼下。我也有几次趿拉着拖鞋,去买过热豆脑,买过茶鸡蛋,匆匆地吃过,急急地赶去上班。

城里的日子总是这样赶来赶去,绷得紧紧的。我们一旦离开家门,立马就混入滚滚的人流,耳朵里灌进各种声音,弄得身心俱疲,哪里还想及其他。就是偶尔传来这一两声吆喝,听起来似乎也没了小时候在乡下时的那般悠长了。

有一天,我在书房,耳边又传来一声吆喝,一声声若洪钟般的吆喝:油烟机。虽然这吆喝壮若洪钟,但在小区的楼房间,还是显得那样单薄,极易消隐在各种噪音里。

久住城市的我,耳边又起了吆喝之声,然而它已不能给我从前的那种神往。我只是比从前更加知道,这样一声声吆喝的人,必是一个辛苦的人,他们正用这一声声吆喝养家糊口。尽管他们有的装上了电声喇叭,可那声音还是穿透不了多远,就必然撞碎在水泥钢筋的丛林之间。在城市与现代社会的声光电影里,这一声单薄的吆喝又怎能与电视上的明星广告相比?何况大街上商家的那些吆喝,还带了恶意竞争和存心欺诈。说到吆喝,我喜欢听那穿行在乡村,或是城市小区里的那些吆喝,尽管这吆喝早失了从前的淳朴,可也能让我回溯过去。我怀念从前商贾小贩们的那些吆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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