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乖正传

他们叫他阿乖。

他们说他乖的有点不像话，就像尤其听话的孩子，抱着角落的破玩具可以安静一整天，不哭不闹不撒泼。

阿乖有些心神不宁地走在嘈杂的大街上。

车水马龙中，宝马奔驰们骄傲地滴滴着前面的吉利奇瑞，奥拓飙着奥迪的速度从阿乖身边飞驰而过，带起一溜尘土。

BYD…阿乖用手捂着鼻子喷出一句脏话。

阿乖想起了小时候追车的情景。那时候，阿乖还挽着泥腿，吊着两串鼻涕。就这样一大群孩子兴奋地狂奔在车尾巴后面，跳着喊着，快看快看，小轿车，真他娘的帅啊！

很多年以后阿乖才知道，伙伴们惊羡了多年的那辆车叫做夏利。

后来阿乖来到城市，车就像乡间田坎的蚂蚁一样排队从他面前密密麻麻的经过，阿乖手下意识地伸向裤腰带，有些幸福地眉开眼笑了。这么多的小轿车，要是像当年对着蚂蚁窝那样来一泡，会不会飞流直下三千尺，也天下大乱呢？

阿乖忘记这是今天第几次经过世纪钟了。硕大的青铜钟体耸立在天津站广场上，同样巨大的齿轮复杂地咬在一起不知疲倦地转动着。阿乖站在钟体的阴影下，看着人们在‘当当’的钟声中扛着大包小包忙碌地走过。时间在各样的旅途中悄然溜走，阿乖看着指针不紧不慢地走了一圈又一圈，直到有一团团黄白的柳絮飘过，挑逗了一下指针，然后头也不回地飞向远方。阿乖突然觉得，时间就是这样在无止境的转圈中从原点到原点，转的人开始长大，变老，然后偶尔小憩时才发觉有些晕头转向，偏离了很初的方向。

原来人不仅会晕车船，还会晕了时间。这样想着，笑容不自禁地爬上了阿乖的脸庞。两个打扮时尚的女孩挽手走过，有些鄙夷地看着阿乖。阿乖赶紧刹住，一个未完全绽放的笑容凝固在阿乖脸上，嘴角别扭地扯在一边。阿乖揉了揉快抽筋的脸，突然觉得刚才的笑容肯定无比猥琐。

阿乖目送着女孩们花枝乱颤地扭进一辆保时捷小跑里，马达夸张地轰鸣着消失在拐角。

阿乖抬头看着天，微风拂过，夹杂着柳絮和城市坚硬的棱角。树梢枝头添了几点新绿，在浮夸的灯红酒绿和漠然的灰黑中卖力地摇曳。

又是一个早春。

有一队身着校服的少男少女大笑着跑过，沉重的书包下却是依旧轻盈的青春。阿乖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老了，他想或许自己就这样一直乖乖的乖乖的，很后再乖乖地躺进坟墓，留下一个没人知道关于阿乖的故事。

阿乖走上一座天桥，看着车流咆哮着从下面川流而过。

好忙碌啊！就像生活，一旦决定上道，什么时候停下，自己好像不是说了算的那个。

阿乖叹口气，回头看了眼依旧淡然转着圈的世纪钟，转身慢慢走下天桥，淹没在滚滚的车流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