星期五的下午,校园里一派繁华景象,是“无边落木萧萧下”的那种繁华。
这么明亮温暖的冬阳,这样豁达大度地照射在教学大楼西面的墙上。墙面是土黄色的,夕阳是金黄色的,明艳憨厚的夕阳驻足在那里,仿佛是回到了家。后来,夕阳还是走了,温暖的土黄色的墙面依然温暖,依然鲜亮,仿佛中低温烧制的陶器,是土,也是陶;非土,亦非陶。
一周的很后一个工作日的下午,一切都像成熟待采的果子,像婚典在即的新娘。这是一周的很后一个工作日,放学会比往日早些,来自乡下的学生们要乘车回到乡下去,前来接应归乡学子的各种车辆早已等待在滨河路上。幼儿园也会早一些放学,年轻的女老师们上完两节课就去接孩子了,即使不去接孩子,也要去接大人了——有些女老师的爱人远在乡下工作,今天也将赶回城里来和妻子孩子共度周末,一周或两周时间的分别,也就略同于新婚,奔突于两人内心的激动与幸福也便可想而知。等待爱人归来的老师们,有些可能去了车站,有些可能直接回到了家里,她们揣着别样的心跳,带着别样的红晕收拾居所,准备别样的晚餐。总之,周五的下午,偌大的集体办公室里,仿佛一大块籽实已经成熟的麦田,上午还是一大片满满当当的金黄,到了下午,空了,变成了沉郁空阔的“土地”,一片深幽,一片苍凉。而我,总是这块麦田很后的守望者——我的孩子大了,上班了,无需去接,我的爱人正与一帮老牌友在麻将桌上酣战,也无需去接,因而,我就有充足的时间做这块“麦田”很后的守望者。
其实,我的内心也不想做什么,我早就给自己安排好了,今天,除了上好两节课,备好下周要上的课,什么也不用做,我只想静坐,只想闭目沉思,只想到空旷的操场上去散步,边走边看满地的落叶,忽而东、忽而西地起哄、团聚、云散,然后选定适合各自的角落,安邦定国。我只想举目向上,仰望被城市的楼宇方方的牙齿啃咬过的天空,怀想不久前踌躇满志的阳光。只想到各办公室去走走,看看还有没有像我这样“散漫”的“闲人”,在可以聊天的时候痛痛快快地聊一会儿天,只是,千万不要再做别的什么,特别是不要再做劳心费神的一些什么,因为这是周五的下午,我的心境和这个季节一样弥漫着繁华。
自在,得意,迷惘,落寞,忧愁,寂苦,一并被这一刻繁华收割,仿佛黄叶尽落、枝柯直指的大树,仿佛金穗不再、黑壤默然的田土。悠哉游哉,一种心境随风自远方飘来,我认识它,它是我的老友,它叫过往,我常与它长谈,话题从来不变,那就是,关于时光的匆匆,关于生命的悲壮。
如今,它又来了,却来的不是时候,来到我正想离开办公室的时候,来到我正想在越来越空寂的校园里独自散步的时候,我真不知道该将它作何安置。
我只想听歌,也希望它同我一起听歌。
并且,我只想听林海作曲,蒋彦演奏的《琵琶语•凤穿牡丹》。
这是我百听不厌的纯音乐琵琶曲,听着,我就被无边无际的悲壮淹没了。真没想到,原来这首曲子是这样的神通广大,也没想到,原来我的情感还是这样的多情而简单。
我的精神人格和文化人格应该是典型的古典的吧,淹没我的悲壮怎么越看越像收藏了秦砖汉瓦的西汉水,又像“铁马秋风大散关”里的秋风,又像“长安一片月,万户捣衣声”里的月光。
我总在问自己,我到底在哪里呢?阿房宫?汉家陵阙?铜雀台?兰亭?抑或是凭“三秋桂子,十里荷花”的美名影响了一代天子人皇的江南水乡?是大明宫?或者,我独自游走在清明节那天的汴河桥畔春江野渡?在岳麓书院?在白鹿洞书院?要么,我在“西泠印社”……
我又在干什么呢?我在深爱着曹植深爱的“洛水女神”吗?我在吟唱“胡笳十八拍”?我在跳“霓裳羽衣舞”?我在开封府的大堂上听包青天的怒吼?我随纳兰性德远行了吗?我也和纳兰性德一样难以成眠、午夜独起了吗?随纳兰性德面对寂寥空阔的旷野上深沉的夜色看“夜深千帐灯”——不对,我不能跳跃得这么快,我应该先去洛阳城里看牡丹,特别是去看一看“洛阳红”,然后,到长安大慈恩寺听一听空寂辽远的木鱼声,然后,在元大都的一间馆舍里听一听关汉卿、白朴、马致远的杂剧牌子曲,再买几套明朝刊印的典籍善本,然后,才随纳兰性德远行,然后,去拜谒弘一法师李叔同……
这一切、一切,我听不到,我看不到,我唯有用心去感受了。想来想去,我的双手终是空空如也,我甚至都没有抓到一支狼毫中楷,我甚至没有一张像样的书案,更没有一间像样的书屋,因为我从典籍上知道,先人们说过,只需把书装到肚子里就行了。
我真想汪声大哭,我都过不惑之年了,我的肚子里并没有装下那么多的书!
如今,路太多了,我不知道该走哪一条;周围的声音很芜杂,我不知道该听哪一种好。我只知道没日没夜地挣钱了,所以我穷得想哭;我急得想哭,因为我还有那么多的书没有读,而我,已经开始衰老了。
无边落木萧萧下。
铁马秋风大散关。
大漠孤烟直,长河落日圆。
山一程,水一程,身向榆关那畔行,夜深千帐灯。
长安一片月,万户捣衣声。
我好想好想,好想有一个情人。
然而,大河上下,我只是一点渺小的浮沫,我幻想中的情人依然在我的幻想中。
铃声响了,幸好这还不是世界末日的警钟!这只是周五的下午,到放学时间了,校园里仿佛丰收在望的麦田正在被收割,城市仿佛正被收割,而世界,南北半球,东西两界,有人在收割,就一定有人在下种。
散了吧,明天、后天,可贵的周末,有情人的人们去约会吧。下周周一早上,我们再来相逢。
2011-11-2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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