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终生难忘那个“年”

来源: 中东文学汇 时间:2021-10-30

终生难忘那个“年”

那年我7岁,该是入学的年龄。这是告别童年向少年的过渡,因此就有了些许记忆。

腊月二十二,明天就是小年了,我家还毫无过年的迹象。

那天晚上,父母坐在火堆边商议。爸说:“把猪杀了过年吧。”妈说:“明年的花销咋办?”爸说:“卖着也不够斤称,谁收?”妈说:“那咋弄?咱也喂不动了。那就杀吧。杀了把猪肉卖给乡邻,把猪头杂碎留下过年。”

听着父母的对话,我为那头猪感到不平。人都常常吃过上顿没有下顿,哪有猪吃的残湯剩饭?磨粮饭时常常把玉谷皮、麸皮都再磨磨吃了,拿什么喂猪?因此,野草野菜就是猪的主食,在这一年里我也常常去拽猪草。你们说猪瘦,怪猪吗?

春天新树叶长出来的时候,父亲、哥哥去砍些桦栎树梢,放到打麦场上晒。嫩叶晒干后打下来就是喂猪糠了。妈妈常把那样的糠放到锅里煮煮喂猪,让猪吃点温食――这便是它很好的待遇了。在我的记忆里,那头猪对这样的食物并不爱吃,它很爱吃的就是用榨萝卜菜水煮的猪食。妈妈却说,猪干吃不上膘是因为猪圈的地方不好。

是的,那猪真的不长肉,一年了,还不到一百二十斤,无论如何也达不到*收购的标准。也实在太瘦了,杀出的肉连一点蒙肚油都没有。来买肉的乡亲们都直摇头。有现钱的都去集上割食品门市的肥肉了,只有那些手头没钱买不来肉的才来要我家的瘦猪肉。

除了猪头下水,肉都卖完了,却都是赊账,连一点现钱也没收到。离过年还有九天,爸爸把猪头、猪脚、猪大肠放在做豆腐的大锅里,挖了一锅雪埋住先保存起来,那效果不亚于现在的冰箱。

过年的粉条,门上的对子,还有盐、碱、调料都用啥买?父亲发愁了。妈说:“把萝卜窖扒开,让老大、老二担到集上换俩钱吧。”家里能换成钱的只有这些了。

腊月二十五,大哥二哥起了个大早,每人担着一挑萝卜上街了。我家离集上三十华里,不知道大哥、二哥是如何把那一百多斤的担子挑到集上的。晚上他们回来了,带回了几斤粉条、几幅对联、几挂鞭炮、还有调料之类。大哥对父亲说,3分钱一斤,两挑子萝卜一共卖了六块多,置办了年货后还剩八毛一分钱。父亲从大哥手中接过那八毛一分钱的时候问,你们响午咋吃饭了,哥哥摇摇头。父亲眼中流出了泪水,他扭过头去吩咐母亲:快给娃子做饭!

过年的豆腐是前几天就做好了的。从那天开始我们每天都有豆腐渣馍吃,那时候的豆腐渣馍吃着特别香!

腊月二十九那天我家蒸年下馍了,妈妈在小麦面里掺了白玉谷面,由于掺得太多,蒸出来的馍裂了好大的口子,妈妈说,你看这馍多喜欢!明年的日子一定会好起来。妈妈说话时的表情好像真的很开心。这一天从中午开始,我就有白馍吃了,可是妈妈和爸爸还是吃豆腐渣馍。我问妈妈,你咋不吃白馍呢?妈妈说,我觉着豆腐渣馍比白馍好吃。爸爸的脸上却显出了苦涩的笑容!

腊月三十妈妈又支上油锅开始下锅。现在叫“油条”的,那时叫“麻糖”,现在叫“菜角”的,那时叫“油角”,还有糖油馍、油果子,那天我真高兴,每炸出来一种我都先吃!

除夕的晚上要熬年。一家人就坐在火塘边一边烤火一边拉家常。妈妈、奶奶包饺子。也不知道熬到什么时候,饺子包完了,妈妈还要做针线。因为我们弟兄几个的新鞋还没有做好呢!我瞌睡了,他们还在说话。在我睡醒一觉的时候,睁开眼见妈妈还在豆大的煤油灯下上鞋帮子!我说,妈妈你还不睡?妈妈说,我睡了明天你就穿不上新鞋了。

不知什么时候,外面响起了鞭炮声,我从梦中惊醒,只见妈妈刚刚做完很后一只新鞋还没有来得及躺下,我就嚷嚷着要到外边去拾鞭筒——过去的鞭续得不好,在放鞭的时候常常会掉下来一些没有燃放的零星鞭,这就给我们这些到处赶着拾鞭筒的孩子们提供了争抢玩耍的机会——在黑灯瞎火中,我们这些半大的孩子们结伴而行,只要听见谁家响起了鞭炮声,就一起向他家跑去,留下一路笑闹声,给乡村的春节增添了活跃的气氛。

当我回到家里的时候,妈妈已经做好了凉粉汤——那是一种用豌豆凉粉和豆腐做的混合饭,每人一碗热热呵呵地喝了,心里美滋滋的。不大一会儿,饺子又出锅了,我好后悔,后悔先喝了一碗凉粉汤,害的现在吃不了那么多饺子!

后来过了几年我才知道,正是因为饺子不够吃,妈妈才先做了凉粉汤的。

大年初一的中午我家也摆了两张桌子,一桌是爸爸和我们兄弟几个,另一桌是妈妈领着家里的女眷。菜好丰盛,有猪头肉、用猪头肉做成的皮冻、烧大肠、猪肝、猪蹄,还有一盆用粉条、豆腐、白菜木耳、鹿茸、金针放在一起做的烩菜,这是一年中很好吃、很丰盛的一顿饭了......

现在的年“富”啊,动辄花费成千上万,年货涵盖了海味山珍,异国特产。南方水果、草原风味,烧鸡卤猪,酱牛肉、烤羊肉......

虽然已经过去了五十多个春秋,但我至今对那个五块多置办的“穷年”还仍然记忆犹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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